虚生先生所做的时事短评中,曾有一个这样的题目:“我们应该有正眼看各方面的勇气”(《猛进》十九期)。诚然,必须敢于正视,这才可望敢想,敢说,敢作,敢当。倘使并正视而不敢,此外还能成什么气候。然而,不幸这一种勇气,是我们中国人最所缺乏的。中国的文人,对于人生——至少是对于社会现象,向来就多没有正视的勇气。我们的圣贤,本来早已教人“非礼勿视”的了;而这“礼”又非常之严,不但 “正视”,连“平视”“斜视”也不许。现在青年的精神未可知,在体质,却大半还是弯腰曲背,低眉顺眼,表示着老牌的老成的子弟、驯良的百姓——至于说对外却有大力量,乃是近一月来的新说,还不知道究竟是如何。再回到“正视”问题去:先既不敢,后便不能,再后,就自然不视,不见了。一辆汽车坏了,停在马路上,一群人围着呆看,所得的结果是一团乌油油的东西。然而由本身的矛盾或社会的缺陷所生的苦痛,虽不正视,却要身受的。文人究竟是敏感人物,从他们的作品上看来,有些人确也早已感到不满,可是一到快要显露缺陷的危机一发之际,他们总即刻连说“并无其事”,同时便闭上了眼睛。这闭着的眼睛便看见一切圆满,当前的苦痛不过是“天之将降大任于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空乏其身,行拂乱其为。”于是无问题,无缺陷,无不平,也就无解决,无改革,无反抗。因为凡事总要“团圆”,正无须我们焦躁;放心喝茶,睡觉大吉。再说费话,就有“不合时宜”之咎,免不了要受大学教授的纠正了。呸!我并未实验过,但有时候想:倘将一位久蛰洞房的老太爷抛在夏天正午的烈日底下,或将不出闺门的千金小姐拖到旷野的黑夜里,大概只好闭了眼睛,暂续他们残存的旧梦,总算并没有遇到暗或光,虽然已经是绝不相同的现实。中国的文人也一样,万事闭眼睛,聊以自欺,而且欺人,那方法是:瞒和骗。中国婚姻方法的缺陷,才子佳人小说作家早就感到了,他于是使一个才子在壁上题诗,一个佳人便来和,由倾慕——现在就得称恋爱——而至于有“终身之约”。但约定之后,也就有了难关。我们都知道,“私订终身”在诗和戏曲或小说上尚不失为美谈(自然只以与终于中状元的男人私订为限),实际却不容于天下的,仍然免不了要离异。明未的作家便闭上眼睛,并这一层也加以补救了,说是:才子及第,奉旨成婚。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”经这大帽子来一压,便成了半个铅钱也不值,问题也一点没有了。假使有之,也只在才子的能否中状元,而决不在婚姻制度的良否。(近来有人以为新诗人的作诗发表,是在出风头,引异性;且迁怒于报章杂志之滥登。殊不知即使无报,墙壁实“古已有之”,早做过发表机关了;据《封神演义》,纣王已曾在女娲庙壁上题诗,那起源实在非常之早。报章可以不取白话,或排斥小诗,墙壁却拆不完,管不及的;倘一律刷成黑色,也还有破磁可划,粉笔可书,真是穷于应付。做诗不刻木板,去藏之名山,却要随时发表,虽然很有流弊,但大概是难以杜绝的罢。)《红楼梦》中的小悲剧,是社会上常有的事,作者又是比较的敢于实写的,而那结果也并不坏。无论贾氏家业再振,兰桂齐芳,即宝玉自己,也成了个披大红猩猩毡斗篷的和尚。和尚多矣,但披这样阔斗篷的能有几个,已经是“入圣超凡”无疑了。至于别的人们,则早在册子里一一注定,末路不过是一个归结:是问题的结束,不是问题的开头。读者即小有不安,也终于奈何不得。然而后或续或改,非借尸还魂,即冥中另配,必令“生旦当场团圆”才肯放手者,乃是自欺欺人的瘾太大,所以看了小小骗局,还不甘心,定须闭眼胡说一通而后快。赫克尔(E.Haeckel)说过:人和人之差,有时比类人猿和原人之差还远。我们将《红楼梦》的续作者和原作一比较,就会承认这话大概是确实的。“作善降祥”的古训,六朝人本已有些怀疑了,他们作墓志,竟会说“积善不报,终自欺人”的话。但后来的昏人,却又瞒起来。元刘信将三岁痴儿抛入蘸纸火盆,妄希福佑,是见于《元典章》的;剧本《小张屠焚儿救母》却道是为母延命,命得延,儿亦不死了。一女愿侍痼疾之夫,《醒世恒言》中还说终于一同自杀的;后来改作的却道是有蛇坠入药罐里,丈夫服后便全愈了。凡有缺陷,一经作者粉饰,后半便大抵改观,使读者落诬妄中,以为世间委实尽够光明,谁有不幸,便是自作,自受。有时遇到彰明的史实,瞒不下,如关羽岳飞的被杀,便只好别设骗局了。一是前世已造夙因,如岳飞;一是死后使他成神,如关羽。定命不可逃,成神的善报更满人意,所以杀人者不足责,被杀者也不足悲,冥冥中自有安排,使他们各得其所,正不必别人来费力了。中国人的不敢正视各方面,用瞒和骗,造出奇妙的逃路来,而自以为正路。在这路上,就证明著国民性的怯弱,懒惰,而又巧滑。一天一天的满足着,即一天一天的堕落着,但却又觉得日见其光荣。在事实上,亡国一次,即添加几个殉难的忠臣,后来每不想光复旧物,而只去赞美那几个忠臣;遭劫一次,即造成一群不辱的烈女,事过之后,也每每不思惩凶,自卫,却只顾歌咏那一群烈女。彷佛亡国遭劫的事,反而给中国人发挥“两间正气”的机会,增高价值,即在此一举,应该一任其至,不足忧悲似的。自然,此上也无可为,因为我们已经借死人获得最上的光荣了。沪汉烈士的追悼会中,活的人们在一块很可景仰的高大的木主下互相打骂,也就是和我们的先辈走着同一的路。文艺是国民精神所发的火光,同时也是引导国民精神的前途的灯火。这是互为因果的,正如麻油从芝麻榨出,但以浸芝麻,就使它更油。倘以油为上,就不必说;否则,当参入别的东西,或水或碱去。中国人向来因为不敢正视人生,只好瞒和骗,由此也生出瞒和骗的文艺来,由这文艺,更令中国人更深地陷入瞒和骗的大泽中,甚而至于已经自己不觉得。世界日日改变,我们的作家取下假面,真诚地,深入地,大胆地看取人生并且写出他的血和肉来的时候早到了;早就应该有一片崭新的文场,早就应该有几个凶猛的闯将!现在,气象似乎一变,到处听不见歌吟花月的声音了,代之而起的是铁和血的赞颂。然而倘以欺瞒的心,用欺瞒的嘴,则无论说A和O,或Y和Z,一样是虚假的;只可以吓哑了先前鄙薄花月的所谓批评家的嘴,满足地以为中国就要中兴。可怜他在“爱国”大帽子底下又闭上了眼睛了——或者本来就闭著。没有冲破一切传统思想和手法的闯将,中国是不会有真的新文艺的。
异乎常人的狂人、穷困酸腐的孔乙己、被岁月躺平的闰土、苍白婚姻里的四铭、愚昧麻木的华老栓、屡屡落弟的陈士成、偏执悲怨的祥林嫂、还有谁都不配姓赵的赵太爷......鲁迅创造了太多经典的形象,值得惊异的是,这些形象当下仍不过时。每个成年人,都应该再读一次鲁迅。即便过去了100年,鲁迅的一字一句,仍在上演。那些至今纠缠我们的问题,鲁迅也早已在他的作品里给出了回答。丘吉尔说宁可失去一个印度,也不愿意失去一个莎士比亚。鲁迅之于中国,应该不亚于莎士比亚之于英国。他的书,不仅适合品读与启迪思考,更适合收藏。在众多版本的《鲁迅全集》中,38年版《鲁迅全集》无疑是极特殊的一版。这是中国的第一部鲁迅全集,更是鲁迅作品出版史上最有纪念意义的一套真正的“全本”。一套书的版本之所以值得永久收藏,往往取决于两点,一是其历史深度——出版年代、出版的过程,二是书本身是否具有不可替代的特殊性,从而可供后人研读、品鉴与收藏。但遗憾的是,38年版的《鲁迅全集》,除了几本馆藏及个人收藏之外,已经几乎绝迹。此次,上海图书馆怀着敬畏之心,以馆藏孤品1938年版《鲁迅全集》为底本,精心复刻了此书。先知书店诚意推荐这套专门为弥补“收藏空缺”而生的“特别纪念版”《鲁迅全集》(1938年原版竖排影印版),收藏本书至少有两大理由:民国的书报审查不可谓不严,鲁迅生前作品,多次被国民党当局毁禁。但《鲁迅全集》出版时,他生前的那些“政敌”们却尽释前嫌,携手突破审查制度……这才有了“一字未删减版的《鲁迅全集》”的问世。鲁迅遗孀许广平感叹:“实开中国出版界之奇迹”。
这版38年“珍本影印复刻版”《鲁迅全集》,从全书工艺设计、内容收录、到编排体例,均是对1938年原版100%还原,完整复刻初版《鲁迅全集》的原貌,繁体竖排,保留“原汁原味”的文化与历史底蕴,八十克双胶纸印刷,并对原版进行了高清修图,使观感和手感都更加舒适,放在书架上尽显审美与品味。本套“珍本影印复刻版”《鲁迅全集》,限量发行,经与出版方多方争取,先知书店取得全国独家授权。这是一套不可复制的真正全集,长按下图,识别图中的二维码,即可一键购买《鲁迅全集》,永久珍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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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心:街上没有兵,没有马,却兵荒马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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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鸣:都市隐者刀尔登
这本书真心没有想到能在大陆买到
燃灯者:世间自有盗火之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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柴静:看到这里,我怕当众放声哭了出来
他的文字一针见血,却又看不到血
茅海建:《天朝的崩溃》的出版,给我的人生带来了不大不小的麻烦